2018年1月14日,新疆。
从广州坐了44小时火车后,我正式抵达新疆哈密。这个城市乍一眼看起来,感觉与普通的北方城市无差,除了随处可见的维语提醒着我,这里是新疆。
到达哈密车站的时间是清晨6:12,我们在车站稍作等待后,搭乘出租车前往80公里外的三道岭。由于我三个夜晚没有好好休息了,坐在出租车里昏昏欲睡,再次清醒时已经是早晨八点,出租车停在了三道岭的义兴隆宾馆门口。宾馆不大,但还算整洁,价格也非常实惠,办理好入住后,倒在床上睡去。
三道岭地图
国有重点煤矿区三道岭,是西北最大的露天煤矿,也是新疆最大的煤矿。由地图可以看出,三道岭煤矿由西向东依次由西剥离站、西坑、东坑、东剥离站、南站、一矿、二矿组成,由于常年的开采导致煤炭资源枯竭,西坑的铁路运输改为汽车运输,一井也已关闭。因此,虽然这里依旧运行着世界上最多数量的蒸汽机车,但已没有了西坑的壮观景象,我们拍摄的故事也将发生在东坑的上上下下和二矿的线路之间。
清晨·早换班 东剥离站
新疆的时间要比东部地区晚两个小时,也就是说,若起床时间按北京时间是早晨7点,当地时间却是凌晨5点。北京时间7点起床,收拾前往东剥离站,拍早换班。
因为是当地时间清晨五六点,街上人迹罕至,更没有早餐可言,咬几口馕,睡眼惺忪,在夜色下前行。
三道岭的铁路运输系统,人歇车不歇,师傅们每天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在东剥离站换班,并对年迈的蒸汽机车进行检修、加水,随后展开这一天的工作。
天上晨光熹微,地上烟雾缭绕,气温将近零下20度,蒸汽浓郁的烟雾近看像一大簇棉花糖,远看像一大团云朵,蓬松饱满,慢慢飘散。黢黑的车头埋藏在其中,就像一个个精神矍铄的老兵,大开的车灯好似炯炯有神的双眸,斑斑锈迹诉说着他辉煌的历史,几个小时的小憩,规律的喷气声,如呼吸,如脉搏,如心跳,养精蓄锐着,为下次的前进而蓄势。
早晨的东剥离站烟雾缭绕
司机师傅们此刻已经开始了他们一天的工作,检查他们的老伙计,进行交班工作,他们是现在越来越少的会开蒸汽机车的人了。三道岭的这些蒸汽机车,是建设B型蒸汽机车,是大同机车厂1985年对建设型机车作进一步改进后定型的,1986年试制出第一台,1988年停产,共制造423台,代号为JS,车号从8001开始。这种B型车更适于调车作业、小运转及工矿企业使用。(百度百科)
早换班的工作
拍着拍着,一位师傅走向机车一侧的风缸边,拿起手中的壶,霎那间喷出一条火舌,明亮的火焰在漆黑的风缸上跳跃,整个东剥离站回荡着机车喷气的高音与油壶喷火嗡嗡的低音。原来,在寒冷的早晨,师傅们用火烧机车的风缸,以防止里面的水汽冻住。风缸内的气压非常高,放气时,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,与旁人交流都成为一件难事。而被炙烤过的气体,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再次被冻住,上面的烈火,下面的冰霜,好一个冰火交融的三道岭。
寒冬焰火
三道岭的冰与火之歌
离蒸爷越近,越觉得这些钢铁巨兽的高大巍峨,红色的大动轮能到人的脖子,上面是巨大的蒸汽机,就更别提向高空飘去的烟雾了,约莫得有四五层楼那么高。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产物,快两百年前的人们发明的东西,如今依旧让人如痴如醉。
大红色的动轮和司机师傅
在机车上忙碌
烟雾缭绕的日出
每天早晨都会有一辆建设作为通勤到达东剥离站,然后再折返挂上车厢。天气好的早晨,在车站南边能看到这辆单机在天山前折返的景象,浓浓的蒸汽烟雾,竟有遮蔽天山的气势。
天山下的单机蒸汽
天色逐渐变亮,在检查完毕后,第一辆车将拉着空车厢驶出东剥离站,开下东坑,在那里装满煤矿,再拉上来送往卸煤站。
沿着铁路走,经过一个道口,转弯,就是坑口站,顾名思义,这里就是东坑的铁路出地面的地方。一路下坡,就到了东坑的下面,而这个坡,正是建设拉着满载列车上来最陡、最吃力的坡。
等上了这个坡,过了坑口站,就不用再那么费力了,此刻的蒸汽行驶在平坦的路上,经过南泉,前往卸煤站。
推着空车厢通过道口向东坑驶去
等上了这个坡,过了坑口站,建设就不用再那么费力了,此刻的蒸汽行驶在平坦的路上,经过南泉,前往卸煤站。
这里,依旧可以看到列车与背后的天山。
爬过坑口的列车与天山
上午·证件照 东坑
来到东坑,这是我在辽宁之后第二次见到露天煤矿。从公路边向西走,经过一个小土包,瞬间豁然开朗,在平地上忽然出现如此大的一个坑,坑边层层叠叠,像梯田一样逐层深入,实在是让人惊讶,很难想象这是人类的杰作。
顺着地上的管子,我们到达东坑下,就拍下了迎面而来的一辆蒸爷证件照。
东坑和我们下去的路线——“管子”
建设B型蒸汽机车证件照
阴天下的东坑
上午的拍摄就要接近尾声了,没想到在东坑的最里面,十分有幸地登上了顾师傅和张师傅的车。虽然以前曾在铁道博物馆参观过很多蒸汽机车的驾驶室,但是与这次的感受完全不一样。扒着扶手、身子向后仰着地登上驾驶室,没想到里面暖和多了!驾驶室里结构复杂,与简洁、现代化的动车组驾驶室完全是两个世界,这里有着各种手柄,各种工具,不禁让我感叹这项工作的复杂,而掌握这项技能的人却越来越少。与司机师傅们攀谈几句,在征得他们同意后,拍下了几张驾驶室内的照片。
驾驶室内纷繁复杂
下午·戈壁天山 二矿
吃过午饭,下午打车来到电影《无人区》当中,徐峥开车出城被警察拦下的那个铁路道口,我们在此下车,顺着铁路,在戈壁滩上向二矿方向走去。二矿是一座地下煤矿,现在的产量大不如前,一天中可能有车,也可能没车。在这样高风险的情况下继续前往,驱使我们的是今天的天山:山坡上沟壑分明,山顶上银装素裹。在茫茫戈壁上走了几公里后,我们得到的小道消息是:可能今天都没车了。这么好的天气,这么巍峨的天山,颇为可惜,一行七人开始了自拍模式,一顿狂拍留念。
大家都有些累了,正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府,道口方向走来一位兰州的火车迷,从他朋友那里得到消息,来车了!我们向回望去,铁道的尽头一阵浓烟!每个人都兴奋起来,把刚收拾好的相机拽出来,准备拍摄,可谁知那团浓烟又拐走了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第二次失落,感觉拍起风光,全世界都敢与你开玩笑。攀谈几句后,那位朋友的对讲机再次响起:来车了!真来了!可能是因为第一次的教训,我们并没有兴奋地喊起来,静静地注视着远方,铁道上的浓烟越来越高,浓烟下的黑影逐渐显现。“没错!来了!”再次八个人严阵以待,八台相机对准天山,等待蒸汽机车推着车厢,从后开进取景框。
为了一幅二矿的天山,也是一波三折。
天山来客
黄昏·日落的光线 东坑
如果说早晨的光线是用来拍人文的,那么傍晚的光线就是为了美丽的风景。傍晚与黄昏的光线,是风光摄影里最美丽的时刻,即使在东坑里,也是这样。
四点多,从宾馆打车出来,到东坑旁边,就听到了蒸爷卖力工作的声音。
阳光下的蒸汽显得更加洁白
在东坑的八二站附近,刚刚装满煤矿石的列车,随着铿锵有力的声音,开出来。车身被测逆光的阳光照成金黄色,蒸汽的边界也在逆光的情况下格外明显。
侧逆光线下的烟雾
太阳越来越下,光线由金黄变得暧昧起来,我们在八二站的信号机外,等待着下一辆车。弯道后面的装煤站,压的黑烟越来越浓,暗示着马上装完没,正在为发动而蓄势。慢慢的,车靠近了,在暗光的环境下,原本白色的水蒸气变成乌黑的烟雾。天色,灯光,反光,黑烟,犹如一辆通向世界末日的列车。
沿着铁轨奔向末日的钢铁巨兽
日落·剪影蒸汽 南泉
日落时,在南泉拍下蒸汽机车的剪影。南泉相当于三道岭的老城区,如今几乎所有人都搬走了,留下的是一派荒凉和几户老人。电影《无人区》片头的帝豪大酒店,即在三道岭的南泉取景。
《无人区》取景地(双击查看大图)
剪影·蒸汽·星芒
蓝调·喷火野兽 东坑
据说在1814年,英国的史蒂芬森制造的第一台蒸汽机车第一次运行的时候,煤矿上居民看到蒸汽机车的烟囱直往外喷火,就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“火车”。太阳落山后的蓝色时刻,我们可以在三道岭见到这个两百年前的景象:“火车”。
在我们上午从东剥离站走向东坑的路上,从八二站到坑口站,这一段坡是蒸爷这一路上最费力的地方,在夜色下,燃烧得通红的煤渣通过蒸汽机车的烟囱与水蒸气一起排出,照亮了车,照亮了地,照亮了白烟。
火之战车
第一次看到蒸汽机车喷火是站在高地上,俯视着列车靠近,从烟囱中喷出来的火星越来越多,火星随着烟雾向后飘散,犹如下火花雨一般,洒在后面的车厢上。这样的景观对于第一次见到的我来说,实在是太震撼不过了。但是因为相机的性能问题,感光度开高的情况下画质受损的形况太严重,可能是拍喷火最大的遗憾。
之后再等到蓝色时刻拍喷火时,由于一些原因,我们还未爬上高地,列车就已经开来。没想到,地面上的视角,是更加难以想象的!机车驶过,足足有三四层楼高的火花如雨点般掉落,当我们站在面前时,感受到的是近在咫尺的庞大与震撼。谁能料想到此时在这茫茫西北大地的一个矿坑里,正上演着一场听觉和视觉上的饕餮盛宴。
站在面前面对十几米高的火花雨
可能是第一张的喷火,自己觉得还不错,这次拍摄时就想换种拍法,弥补一下相机的画质问题。决定降低感光度,放慢快门速度,通过甩拍的方法,也许能得到不一样的效果。于是就拍下了一张甩拍的喷火。
星火燎夜
拍完喷火,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,这一天的活动也就结束了。我们一行人打道回府,大快朵颐大西北的特色美食:烤肉、烤馕、手抓饭、乌苏啤酒...
这是我第一次探访三道岭
第一次见蒸汽机车
不知道三道岭明天的命运如何
这里的人
这里的事
这里的欢乐与争吵
煤炭与财富
终究都会随着对蒸汽机车的记忆
埋藏在这一层一层的矿坑之中
...
非常感谢我的同伴们对我的帮助
感谢骚刘(@CS唯一)的指导
太焦王(@情系京广线)的指导
逸君(@武直10)的相机
泽林(@单班长交路)的镜头
感谢首富之后开车载我们
感谢父母的理解
感谢女朋友的支持
我还能记录铿锵有力的蒸汽机车
实属幸运
*照片不为同一天拍摄
*所有图片均经过后期处理
*如转载请注明出处